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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臨場發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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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府其實就是一座微縮過的皇宮, 裏面的各項機構都模仿皇宮的二十四衙門, 郡王府比親王府又微縮了一重,也同樣有著必須的幾樣機構,良醫所就是其中之一, 相當於皇宮的太醫院,裏面有醫術還算過硬的太醫隨時當值。因安化王府人口簡單, 在這裏想要就醫,其實比皇宮裏請太醫還要便捷。

何菁與榮熙郡主趕到桃園的時候, 今日當值的於太醫也剛剛到, 已然坐在西次間的塌邊開始為孫景文檢查。

榮熙郡主一見到邵良宸便問:“景文吃那燕窩吃了多少?”

“燕窩?”邵良宸顯得有些茫然,“哦,是窗臺上那盅燕窩, 姑母恕罪, 我也沒留意。大姐夫來做客,我正起身安排下人擺飯的當口, 他就自己取了窗臺上那盅甜點來舀了吃, 我未曾留意他吃了多少。當時我還過意不去,對他說那恐怕是菁菁吃剩的,他若喜歡,叫下人熬了新的給他……怎麽,竟會是那燕窩惹出的禍事?”

周圍下人紛雜, 不遠處又有太醫在,榮熙郡主不好直說原委,只吩咐丫鬟:“將那燕窩端去給於太醫驗一驗, 說不定能幫著救人。”

見何菁與邵良宸都是一副惶恐無措的模樣,榮熙郡主勸道:“你們別怕,橫豎是沒你們的過錯,先去屋裏歇著等消息吧。”

何菁夫婦便點頭應了,回去東次間。煙翠與綺紅剛打掃好了地上孫景文吐的血與穢物,正要去撤桌上殘席,何菁忙道:“先別動,說不定這裏頭也有什麽害得大姐夫如此,一會兒都叫太醫驗一驗為好。”

一定要杜絕任何事後別人懷疑是他們下毒的可能。

邵良宸避著丫鬟們的視線,暗中朝何菁挑了一下大拇指,以示嘉獎。

遣走了下人,何菁忍不住推開了窗子,拿烏木桿子撐著,好放出屋中殘存的嘔吐物氣味。她看準周遭無人留意,朝邵良宸小聲問道:“怎發作得這麽快?是不是你下藥太多了?”

邵良宸扯了扯嘴角:“自然不是,可見是他太喜歡那神藥,自己吃得太多了。”

當日胡保常送他那瓶補藥時,再三囑咐,這類補藥都是極其性熱之物,服食之後一定不能立即食用寒涼食物,不然寒熱相沖,常人身體根本無法承受,輕則大病一場,重則危及性命。

邵良宸見到那下了大量大黃的燕窩就想到了這主意。

他無法確定孫景文最後一次服用補藥是什麽時候,體內尚有多少殘存,為了達到效果,便取了自己預先留下的幾顆藥丸,準備下一丸在孫景文的酒盅裏,兩樣東西在肚腹之中直接相遇,不怕他不發作。

到時孫景文即使一時死不了,他與錢寧再在暗中做點手腳推上一把也很容易。

今日已是孫景文所給三日之期的最後一日,邵良宸本想差人去請他過來,但又有些擔憂那樣一來事後追究,會加重自己的嫌疑。沒想到人家孫景文遠比他想得積極,早就差人打探著這邊狀況,一聽說榮熙郡主離開桃園,孫景文立刻就主動上門了。倒為邵良宸解決了計劃中的頭一個難點。

這計劃第二個難點,就是如何叫孫景文去吃那燕窩,邵良宸手裏並沒有寒涼藥物可給他另下在飯菜裏,萬一孫景文不喜甜食,無論如何都不願吃燕窩就有點麻煩。邵良宸本想著到時將那燕窩分作兩份,自己拼著鬧場肚子,陪孫景文一塊當點心吃,那樣還更顯自然。

沒想到孫景文此人除愛財之外,還十分喜歡占小便宜,來了見到炕桌上放著一個精致漂亮的燉盅,打開見到裏面一看就很高檔的吃食,根本都沒用邵良宸讓,自己就拿瓷勺舀著吃了起來。又為邵良宸解決了第二個難點。

何菁告訴他燕窩來歷的時候沒有下人在場,也就沒人證明他是有意放任孫景文去吃;孫景文來時邵良宸特意沒叫知情的綺紅等人跟前伺候,也就無人會提醒勸阻孫景文。

整個過程出奇地順利,毫無破綻,邵良宸對榮熙郡主所述的都是事實,連當時當值擺飯的丫鬟皆可作證。

當時邵良宸確實曾勸說孫景文“那可能是菁菁吃剩下的,大姐夫想吃可以給你現煮”——其實他是怕孫景文吃得太多太快,沒等喝下酒裏的補藥就先鬧了肚子。

結果孫景文竟笑著連說“無妨,二妹妹吃過的有什麽可嫌棄?”,反而吃得更香,看那意思,就是明擺著對何菁有所肖想、以吃美人的剩飯為樂。

這色鬼竟連何菁也惦記上了,說不定看手下做那齷齪事的時候還有過什麽齷齪想象。邵良宸暗中咬牙,在心裏將他千刀萬剮了好幾遍。

事實證明,孫景文必定是本身已經吃了不少補藥,體內蓄積夠多,才會都沒等到再喝下邵良宸下了補藥的酒就發作,癥狀還比邵良宸預想得更嚴重。

依邵良宸之前所預想,應該叫孫景文吃完了飯,告辭離開桃園,回家的路上再毒發倒地,才最為理想。他與何菁雖說已決定要走了,畢竟還要再住一些天,他不想叫這惡人臟了自己的屋子。

卻沒想到,孫景文飯都沒吃兩口就吐了血,而且是口鼻同時竄血,情狀極其駭人,像極了電視劇裏中了砒.霜的武大郎。邵良宸都不禁懷疑,是不是那燕窩裏還有什麽自己沒嘗出來。

他只好叫人將其擡到對面的西次間安置在榻上,第一時間叫人去請了太醫。

大儀賓吐血暈厥,這是件大事,邵良宸也及時安排了下人傳話給安化王及朱臺漣。那父子二人聽說之後也都十分重視,很快趕了過來,等到朱臺漣最後趕到時,於太醫的診斷已然有了結論。

“大儀賓是服食了極熱藥物之後,又吃了極寒藥物,寒熱相沖,才會如此。”於太醫恭敬地掖著手,塌著兩條花白眉毛嘆息搖頭,“請王爺與王長子恕罪,因服食量過大,大儀賓怕是……難救了。”

安化王、朱臺漣、榮熙郡主、何菁與邵良宸聽後俱是神色凜然。

安化王首先去問邵良宸:“宸兒你既是陪他一同飲食的,你竟沒事?”

榮熙郡主搶先道:“是奕嵐上午借賠禮為名,送了一盅燕窩過來給菁菁,結果被景文給誤食了!”

此時無關人等均已被遣出,外面還專門安排了下人控制閑人不得靠近,防人偷聽,太醫向來是最慣於守密的人,對於太醫倒不必避諱,是以榮熙郡主說起話來無可顧忌。

“正如郡主娘娘所言,問題出在那燕窩上。”於太醫手上將那盅剩了一半的燕窩端起,“這燕窩中攙有大量大黃,是為極涼之物,尋常人吃了都要腹瀉不止,若是剛服用過極熱藥物的人吃了,根本經受不起。”

安化王又驚又怒:“奕嵐……竟給菁菁下藥?”

朱臺漣望了何菁一眼,朝於太醫問:“那極熱的藥又指什麽而言?太醫可診得出來?”

於太醫微微露出一絲苦笑,手中呈上一個小小的琵琶形雕漆瓶子:“此物是自大儀賓貼身荷包中所尋得,其內裝的就是極熱補藥。”

孫景文竟會將那補藥隨身攜帶,這也是邵良宸始料未及,不過當然,這是件極好的事,省得事後尋不到熱性藥物作證,又給他們惹上嫌疑。

朱臺漣接過瓶子來,打開瓶蓋聞了聞氣味,轉手遞給安化王,輕飄飄地問了句:“這確定是大妹夫自己的東西?會不會是有誰對他動的手腳?”

聞聽此言,何菁與邵良宸不著痕跡地對了一下眼神。

於太醫卻很肯定地搖了頭,解釋道:“王爺與王長子有所不知,其實早在大縣主尚在世時,下官便被他們請去過府上,為大儀賓診治不足之癥。”

安化王訝然:“你是說……”

於太醫點點頭:“王爺恕罪,只因大縣主再三叮嚀此事不要外傳,下官才未予呈報。其實自那時起,大儀賓已然因外傷患上陰痿之癥,多年醫治也未見成效,下官也曾為他開過補益的熱性藥物。據下官所知,近年來大儀賓這類補藥時常吃著,從不離身。也正是因此,才會一次偶然食用了太多涼性藥品,便發作得如此厲害。”

反正人都眼看快要死了,於太醫也沒了繼續保密的必要,索性全部交代,免得人命關天給自己留下後患。

邵良宸瞥見何菁眼望著二哥,神態之中明顯透著幸災樂禍,就差直問“看你還有什麽話說”了。他有心使個眼色提醒她收斂一下,奈何她根本不看過來。好在朱臺漣剛一從於太醫身上轉開眸光,何菁便及時垂下眼,兩手還互撚著手指,繼續裝自己的惶然無措,好像只顧一門心思檢討自己沒及時收起燕窩的過失,連太醫說些什麽都沒聽進去。

邵良宸心下暗笑,這丫頭也算跟著他修煉的演技略有小成。

安化王都有些接受無能了。看上去老實巴交、不近女色的大女婿原來是個陰痿的,還是由於“外傷”導致,根據大女兒朱錦嵐的性格,很輕易就能推想得出這外傷是如何來的,如果是因為什麽意外,也就沒必要這麽諱莫如深、連自家人都瞞著了不是麽?

然後,小女兒以賠禮為名,給姐姐送了一碗瀉藥,被大女婿誤食,現在大女婿眼看要咽氣,這……都是些什麽事兒啊!

安化王站起身道:“來人,去叫奕嵐來桂園見我!”說著便要踅身出門。

“父親慢來,”朱臺漣忽出聲道,轉向邵良宸問:“今日孫景文是為何事來的?僅是為了過來找你閑坐聊天?”

這已是他今日第二次顯露出疑義,二哥還是頭回對他們公然顯露這種態度,何菁夫婦的心弦都隨之緊繃了幾分。

邵良宸微露遲疑之色,望了一眼何菁,方道:“二哥欲知此事,可否請菁菁暫且回避?”

何菁一楞:“為何我不能聽?”

安化王等人也都面現迷惑,如今盡人皆知二小姐夫妻情深彌篤,有什麽話,讓二姑爺不願說給二小姐聽的?

榮熙郡主勸道:“宸兒你就放心說了吧,即使現在叫菁菁回避了,她事後也必會追問於你,你還能瞞到何時?”

邵良宸面色苦惱,只好道:“不瞞姑母說,早在京城之時,菁菁便對我說過,不論是大姐夫,還是大姐夫帶去的手下,遇見她時,都對她不甚禮敬,似是……是對她美色有所垂涎。”

話一出口,連朱臺漣都明顯吃了一驚。榮熙郡主不禁望向何菁,邵良宸這話正與何菁片刻之前對她說的“覺得大姐夫不像好人”相印證。看來那只不過是何菁客氣的說法罷了。

邵良宸語調艱澀:“當時我還勸過她,說家裏派來找她的人都已知道她是王爺的女兒,怎可能還存心對她不敬?定是她錯會了人家的意思。前次在接風宴上結識了那位錢寧錢先生,他是與大姐夫一路同回安化來的,聽說我是二小姐的儀賓,便好心提醒我說,他半路上曾偶然聽見大姐夫對手下抱怨,這趟上京沒能尋得二妹妹,當真遺憾萬分,倘若他能娶了二妹妹,重新做上王府儀賓,該有多好雲雲。”

安化王、榮熙郡主與朱臺漣都聽得十分驚愕——一個已然陰痿的男人竟還惦記著娶縣主重做儀賓?!

何菁也一樣隨著他們驚愕,這倒不是裝的,今天孫景文來得突然,她與邵良宸之前還未就此事串好供詞,見他面不改色地臨場發揮編了這樣一套話出來,她是真有點驚——老公果然是個專業的騙紙!

“錢先生叫我提防著他不懷好意。我當時還未當回事,覺得大姐夫縱然有過那份心,也是在得悉菁菁嫁了人之前,見到她已有了丈夫,怎還可能對她有那心思?沒想到……”

邵良宸隱含憤恨地搖搖頭,“父親明鑒,這已然不是大姐夫頭一回來桃園了,前兩日一次我自外面回來,正見到他在門外逡巡,我請他進門,他又推脫不進。後來才知,他是已然進來過了,是菁菁待他冷淡,他才不得不告辭離去,卻又在門外徘徊,見到我回來才只好離開。換言之,他就是挑著我不在時進來看菁菁的。今日他又來了,菁菁見了他一面便避到姑母那裏去了,大姐夫還大顯遺憾,竟毫不掩飾。那盅燕窩……若非我說了句‘可能是菁菁吃剩下的’,大姐夫說不定還能少吃幾口!”

這一下把所有半真半假的話頭全都串了起來,孫景文本來就對何菁有所肖想,錢寧也確實提過他路上抱怨沒找到小縣主實在可惜,只是程度沒有邵良宸說得這麽重,朱臺漣若有疑義去找孫景文的手下或錢寧探問,也難以尋得到破綻。當然,依據常理,朱臺漣是不會拿這種家醜去詢問錢寧一個外人的,那也就更保險了。

朱臺漣望了一眼何菁,不可置信道:“他真會覬覦菁菁?不會是你們有所誤解?”

這話語氣誠懇,倒不像是懷疑邵良宸所言不實,只是單純的難以置信。本來也是,尋常人怎會想到一個陰痿的男人同時還很好色呢?

邵良宸與何菁聽了這話也便確定,二哥並不知道孫景文那些齷齪惡行。想想也會覺得不合道理,以二哥的性子看安惟學那些劣性尚且憎惡非常,倘若知道孫景文做的那些事,還不得親手把他宰了?

邵良宸也望了一眼何菁,很不情願地繼續道:“二哥想必還不知道,當初我聽了那位錢先生的話後也不信大姐夫是那種人,他便告訴了我另一樁奇事。說他們回安化的半路上,他曾於一日深夜親眼目睹,大姐夫叫他那三名手下淩.辱一個姑娘,他就在一旁觀瞻,以此為樂。而且錢先生事後自那三名手下言語之間聽出,這類事情似是大姐夫他們常做的,他已然那般禍害過不少姑娘了。”

安化王、朱臺漣與榮熙郡主這下更是聽呆了。這才明白,邵良宸方才想叫何菁回避的根由不在前面那樁,而是在此。

何菁覺得裝出驚詫的樣子恐怕不夠像,就及時轉開臉去朝一旁避開幾步,以示:我什麽都沒聽見,我純潔的小耳朵沒有被如此骯臟的事汙染。

邵良宸接著道:“我知道錢寧畢竟是外人,說的話不可盡信。可是大姐夫與我才是一家人,我若想去驗證此言真偽總會有機會,錢寧若是編了謊話太容易被揭穿,如此推想,這話怕還就是真的。大姐夫並未因為自己人道不能就不貪女色,或許該說,還變本加厲了。”

朱臺漣見到於太醫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,便問道:“於太醫是不是對此早有耳聞?”

於太醫似笑非笑地搖搖頭:“不曾,不過王長子請試想,大儀賓往日服用補藥過量,甚至隨身攜帶,其品性……已可見一斑了吧?再說當年,大縣主又會是為何緣故大發雷霆,害得大儀賓至此的呢?”

所以說,孫景文早就是個色鬼,陰痿之後非但沒有收斂,反而成了個變態的色鬼。

安化王聽得幾欲作嘔,霍然站起,氣急敗壞地叫道:“來人,快拿床板來將這孫景文擡走,送回他自己家去,莫要臟了我閨女姑爺的屋子!”

邵良宸忙道:“父親,畢竟人命關天,是不是還不宜挪動大姐夫?”

於太醫在一旁插口:“二儀賓不必掛懷,大儀賓這狀況,挪動與不挪動已無差異,都只是靠著人參續命罷了。我可下定論,他神志都不會再恢覆得過來。”

女婿已經是個準死人,安化王還惦記著收拾朱奕嵐,一刻都待不下去,匆匆出門而去,榮熙郡主草草安撫了何菁與邵良宸兩句,也跟了安化王而去。很快便有宦官進門,拿擔架將昏迷不醒的孫景文擡了出去,送上馬車拉走。

朱臺漣並未急著走,看著下人忙活完了,他朝邵良宸問:“孫景文有沒有額外對你說過些什麽?你直言告訴我,但有麻煩,我均可幫你。”

此時身周沒有外人,二哥的這句問話顯得意味深長。莫非他也猜到孫景文會來敲詐?他要真猜到孫景文拿了邵良宸是廠衛探子的線索過來敲詐,還能“幫忙”?

邵良宸似笑非笑道:“我只想問二哥一句,聽說二哥與大姐夫來往甚密,曾交托了許多差事給大姐夫去做,二哥您對大姐夫的人品,難道並不了解?”

朱臺漣的神色很明顯僵了一瞬,他望向何菁道:“倘若我早知他對菁菁有此肖想,絕不會不聞不問。”

何菁氣嘟嘟地鼓著臉:“當日在京城,他與我說話之時就眉來眼去,一副色胚模樣,這也是我當時不敢向他承認身份的原因之一。結果我將此事回家來說了,他竟還不信。”說著就剜了邵良宸一眼。

邵良宸面色發窘:“我又如何想得到,家裏會派個那種貨色來尋你?”

朱臺漣被刮得面皮生疼,再也提不出什麽質疑,只好道:“是我慮事不周,看人不準。這一次的事沒你們的責任,你們都不要掛心了。”

說完他便朝外走去。

“二哥,”何菁追上幾步,“父親會如何處置奕嵐?”

“定會叫她再也威脅不到你!”朱臺漣又回望了她一眼,“你們都不必管,也不要過去,省得到時聽她哭鬧煩心,還不得不替她說幾句好話。聽我的便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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